精益生產管理邏輯

本文用管理改進的方法論分析精益生產的底盤邏輯。提到精益生產，就繞不開TPS（豐田生產方式），很多人也習慣把TPS等同於精益生產，因為TPS是目前精益生產的最早雛形和最佳實踐。

隨着「大內卷」市場來臨，企業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市場對企業管理專業化的要求越來越高。精益生產作為製造業的基本功，被更多企業認可和推崇，但是落地難、持續難困擾着企業管理人員。為什麼精益生產會出現在日本豐田？豐田汽車的業務設計與精益生產有什麼關係？豐田汽車如何為精益生產的長期實踐培育土壤？精益生產在豐田汽車的不同發展階段發揮了哪些不一樣的驅動作用？這些問題搞不清楚，只關注精益管理的工具方法，生搬硬套豐田經驗，忽視自身發展規律，無法催生新的理論方法，無法創造中國特色企業管理之路。

TPS豐田生產方式並不是天生存在，但是註定會出現，豐田汽車作為豐田集團層面的明星業務，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一步一步培育起來的，從最初培育造車新業務，到帶動日本汽車工業革命，成長為今天世界知名的汽車公司。

豐田汽車業務發展周期

企業從弱到強有着科學的周期理論和個性化特徵，任何企業持續增長的前提，都是要識別周期，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戰略決策，使用最佳的管理策略。豐田汽車業務發展周期如圖1所示。

1. 萌芽期

這個階段是以豐田企業創始人豐田喜一郎為代表的研發驅動。

豐田在1923年提出造車計劃，1933年把夢想付諸實踐，在豐田紡織廠設立汽車製造車間，1935年製造第一輛試驗車型——A1型轎車，這輛車除了個別鑄造零部件，其他全都是由美國進口的雪佛蘭零件組裝而成。同年，第一輛豐田G1型卡車下線。1937年，豐田汽車公司正式成立，1938年建立舉母工廠，標誌着豐田汽車順利度過萌芽期。

這個階段歷時15年，豐田汽車從無到有，實現了造車夢。

2. 起步期

這個階段是以神谷正太郎為代表的銷售驅動。

豐田汽車步入起步期時，在創業初期沒有完全市場化的環境，銷售驅動乏力，發展受阻。1938年，日本進入全面統治經濟時期，汽車的銷售和原材料採購由政府進行控制。1939年，禁止一切民用汽車生產。1945年，日本汽車業停止一切轎車生產。1949年，實施道奇路線和「高蹺經濟」，上千家企業破產，豐田也爆發了激烈的工人運動。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豐田在隙縫中生存，積蓄力量，在整個銷售價值鏈的進化過程中，基本遵循了企業發展周期理論。1945年后，神谷正太郎搶在日產、五十鈴前面，把日本各地的汽車配給公司大部分變成了豐田的專賣店，按照起步期規律，通常以代理商為目標客户，通過性價比參與市場競爭。

1950年，獨立的豐田銷售公司成立，這是比內部交易、阿米巴組織更有效、更徹底的管理變革。確保了銷售牽頭的權威性，標誌着豐田汽車度過經營危機，成功從研發驅動步入銷售驅動。

神谷正太郎最大的貢獻是為豐田汽車的銷售確立了基本原則：消費者第一，經銷者第二，製造廠第三。圍繞客户原則，以買得起的「低價格」作為首要營銷策略，開設銷售人員、維修人員的培訓學校，通過合格員工驅動提升客户滿意度。

1982年，豐田汽車銷售公司與汽車工業公司合併，順利完成起步階段銷售驅動的使命擔當。

在銷售驅動的起步期，豐田確立了以客户為中心的定價機制，貫徹「定價即經營」原則。銷售價格不是企業自己制定的，而是來自客户。有人説，豐田的銷售歷史，就是不斷降價的歷史，也是不斷滿足客户質優價廉需求的奮鬥史。

3. 發展期

這個階段是以大野耐一為代表的運營驅動。

（1）精益生產源於豐田的主要原因。第一，豐田管理者對美國汽車業的恐懼，不得不創造新的生產管理方式。第二，美國採購豐田的軍用卡車，將嚴苛的美國驗收標準植入豐田質量管理理念。之后逐漸樹立「開不壞的豐田車」這樣的民間質量口碑。第三，成本領先戰略牽引，消除浪費。降本不只是豐田的策略，大眾、鈴木等汽車公司也都在降本，唯一不同的是，豐田執着於「擰乾毛巾里的最后一滴水」，是降本成果最突出、流程最全面、持續時間最長的企業。

（2）精益生產源於豐田的主要條件。第一，具備統一的生產管理理念，以消除無用功為共同信念。第二，豐田佐吉自幼喜歡機巧設計，發明了「自働化」。第三，豐田喜一郎認爲準時化是豐田在行業競爭的主要優勢。第四，擁有大野耐一、張富士夫、池渕浩介、林南八、鈴村喜久男、豐田章男等前赴后繼、忠實的實踐者。

大野耐一是精益生產的傑出實踐者，繼承和發揚了 「自働化」 和準時化。后來又總結實踐了看板、安燈等方法，最終建立了豐田特色的生產管理方式。

（3）TPS豐田生產方式「以人為本」。在一個企業里創造價值多的是腦力勞動者，腦力勞動者會通過工作改善，獲得增量價值。豐田生產方式的創舉，在於把平凡的員工變成主動思考的人，把按部就班的體力勞動者變成持續改善的腦力勞動者。讓辦公室里的腦力勞動者，按照「三現主義」深入一線解決問題，變成現場的體力勞動者。讓每一位獨立存在的個體，兼顧體力和腦力，貢獻力量與智慧，真正做到了尊重人性、以人為本。

（4）TPS豐田生產方式的本質。當今，很多人把TWI、TQC、TPM、5S、VSM、ECRS等都納入精益生產，導致精益生產的工具方法越來越多，越來越龐大，但是也離其本質越來越遠。精益生產的本質是消除無用功，但是很多企業爲了管理而管理，管理搞得越多，生產越複雜。

4. 成熟期

這個階段是以豐田英二、豐田章一郎為代表的技術驅動。

豐田英二執掌豐田15年，將豐田汽車發展成為全球知名大企業，豐田旗下有名的皇冠和雷克薩斯，均出自豐田英二之手。1973年全球汽車業遭遇重創，豐田英二推出節能汽車，通過技術創新驅動，躋身全球第三大汽車製造商。

豐田章一郎歷任技術、質量、運營管理、銷售等崗位，親身經歷了豐田汽車的起步期和發展期。在成熟期，先后推出多款暢銷品牌，在新能源汽車方面研發儲備充足，優勢明顯。通過海外建廠、合資公司、技術合作，避免單一市場衰退帶來的衝擊，抓住更多國家和區域發展的紅利。

跨越第一循環

這個階段是以豐田章男為代表的產品驅動。2009年豐田章男繼任第11任社長，受各種不利因素影響，這一年豐田歷史上第一次出現虧損，也預示豐田開始在不斷出現的危機中思考變革。

豐田章男勇敢地做起減法：一是果斷關閉NUMMI（與通用汽車公司的合資企業）、退出F1、澳大利亞工廠停產、關閉TMEJ（東日本豐田汽車股份公司）東富士工廠等；二是把公司80名董事、70名顧問裁減到只有14名董事；三是把精益生產的準時化推廣到銷售門店，幫助經銷商縮短周期，減少呆滯；四是做首席試車官，親自站在一線，倡導製造更好的汽車；五是做回豐田本色，但是絕不回到原來的豐田。

經過一系列變革，豐田汽車得到更高質量的持續增長。2023年豐田集團全球銷量增長7.2%，達到創紀錄的1120萬輛，創造新的歷史。豐田汽車銷量連續四年居全球首位。

2023年4月，佐藤恆治接任第12任社長，繼承豐田章男以商品和地域為中心的經營，圍繞造車中的電動化、智能化、多樣化，向着成為移動出行公司、實現亞洲碳中和等目標邁進。

豐田的整個發展階段基本遵循周期理論和發展規律，即使某些時候出現偏差，也會形成集體記憶，在持續改善中，避免出現同樣問題。

TPS的思考和延伸

最初的TPS只是提高運營效率的一種策略，在豐田汽車的萌芽期、起步期和成熟期發揮了一些作用，但不是關鍵的驅動策略。TPS在發展期體現驚人的效果，大放異彩。

回顧豐田的發展歷史，不是TPS的理念塑造了豐田文化，而是豐田文化孕育了這樣一種生產方式。從TPS的起源來説，其本質非常簡單，沒有五花八門的理論和工具方法。當今如果只關注精益生產的工具方法，必定會偏離本意。

PDCA、5S、TWI、SMED、合理化建議、標準化等工具和方法都不是豐田獨創的，卻是豐田用得最好的。明確了企業在經營管理中真正想要的東西，牢記消除無用功的核心理念，一切都是精益。

高層做正確的事，中層正確地做事，基層把事做正確。這樣做能夠消除企業決策、管理、作業的無用功，實現公司價值和利潤最大化，這是精益生產核心理念的延伸，也是大道至簡的經營原點。

從豐田內部的TPS，推廣到供應商，又推廣到代理商，讓汽車產業因為TPS而受益。1970年豐田汽車成立生產改善調查室，開展內部和外部的生產管理改善；1996年豐田汽車成立業務改善支援室，開展銷售業務和物流的管理改善。從生產部門到人力資源、財務、銷售，再到各行各業，邊學邊干邊思考，逐漸從「日本TPS」理念中摸索、實踐出新的管理方式。

精益生產的價值主張和核心理念，以及關於方針制定、價值流圖、效率提升、消除浪費（無用功）、問題發現與解決、持續改善等方面的工具也同樣適用於管理改進系統GPS-IE，可以讓這套系統更落地、更高效。

精益生產的理念方法可以延伸到各個行業和領域，但是要清晰地認識到，它是企業實現戰略目標的一種策略，並非經營的全部；它能夠帶來優化提升，卻不能代替業務轉型。

通過運用管理改進系統分析精益生產（TPS），讓我們看清精益生產背后的全貌，找到精益生產的管理邏輯，才能在自己的工作中，實踐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精益管理。

作者系標杆精益泰安公司總經理、IPP國際績效改進師。

推薦讀物：

劉承元

3A諮詢集團董事長、知一行九精益老師、清華大學外聘教授、「精益造物育人」機制理論創始人、精益案例庫與精益學堂首席專家。2000年和夥伴一起創辦了3A公司。

劉博士曾在世界500強企業理光深圳公司、上海公司任高管，歷練10載，又在顧問實踐中追求20多年，積累了豐富的經營管理和精益諮詢經驗，被媒體和業界譽為「管理贏家」。

由於在管理專業領域的突出貢獻，多次榮登《世界經理人》《企業管理》和《企業家》雜誌封面；2018年8月獲頒中國管理科學學會管理科學促進獎；2020年獲邀出版哈爾濱工業大學百年校慶傑出校友獻禮圖書《管理贏家》，收穫了極大的榮譽。他傾力奉獻的「3A精益系列叢書」包括《精益思維》《精益改善》《造物育人》和《締造利潤》，該叢書是中國人原創精益思想體系和成功實踐的集大成，值得所有管理者反覆閲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