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天然氣需求增長強勁 貿易格局持續演變

SHPGX導讀：展望未來，中國買家應當充分認清形勢。預計從2025年開始，全球LNG市場將逐漸轉變為買方市場。因此，中國應利用美國天然氣產能增長和價格下跌的機會，適時簽署合適的長期LNG購銷協議，以確保本國的天然氣資源池及時充足，做到「心中有糧，不慌不忙」，有效應對天然氣保供的政治任務。

全球天然氣需求增長強勁 貿易格局持續演變

7月中旬，國際能源署（IEA）發佈《天然氣市場報告（2024年第三季度）》（簡稱《報告》）。《報告》指出，繼2022年天然氣供應衝擊和2023年逐步恢復平衡之后，今年上半年，天然氣市場實現了更明顯的增長，全球天然氣需求同比增長3%，高於2010—2020年2%的平均增長率。今年第二季度，所有主要市場的天然氣價格均較上一季度上漲。供需基本面趨緊以及地緣政治不確定性給現貨價格帶來上行壓力。LNG供應減少，加上亞洲需求強勁增長，導致全球天然氣市場平衡趨緊，而俄羅斯向歐洲的管道天然氣供應再次出現不確定性，貿易格局持續演變。

全球天然氣消費恢復增長 區域市場持續分化

回顧2023年，全球天然氣消費量達4萬億立方米，同比增速略微放緩。這一變化主要受國際氣價大幅回落、全球經濟增長不足、暖冬等因素影響。歐洲天然氣消費量連續兩年出現負增長，全年消費量為4634億立方米，同比下降6.9%。這主要歸因於製造業持續萎縮，全社會用電量下降，風光水核發電量增加。北美地區全年天然氣消費量達1.1萬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亞太地區全年天然氣消費量為9354億立方米，同比平均增長1.6%。其中，中國、印度的消費量分別同比增長7.6%和7.5%；相對而言，日本、韓國由於經濟低迷，天然氣消費量分別下降了7.8%和3.7%。

天然氣貿易量同比下降 貿易格局持續演變

2023年，全球天然氣貿易量達1.17萬億立方米，同比下降1.6%。管道氣貿易量同比下降4.7%，佔全球天然氣貿易總量的52.8%，比上年減少1.7個百分點，這主要是由於俄羅斯向歐洲的管道氣供應量持續減少。與此同時，全球液化天然氣（LNG）貿易量同比增長2%。在這一年，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LNG出口國。

歐洲的LNG進口量高位回落至1733億立方米，同比下降1.8%；而亞洲的LNG進口量恢復增長，達到360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3.5%。2023年，全球天然氣貿易流向進一步重組，更多的俄羅斯管道氣退出歐洲市場，而美國和中東的LNG持續流向歐洲。歐亞之間的LNG市場聯動進一步增強。

2023年，全球天然氣市場逐漸趨於供需相對寬松的狀態，國際氣價基本恢復至烏克蘭危機前的水平，但歐亞氣價依然處於相對高位。荷蘭TTF天然氣現貨年均價格12.9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比下跌65.8%。亞洲市場的供需整體較為寬松，加之受歐洲氣價聯動的影響，2023年東北亞LNG現貨到岸均價15.8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比下跌54.4%；全年東北亞LNG總到岸均價（含長協和現貨）為13.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比下跌29.9%。

美國國內需求增速明顯放緩，然而產量卻創下新高，儲氣庫庫存持續增加。亨利樞紐（HH）天然氣現貨年均價格為2.54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比下跌60.5%。2023年，儘管澳大利亞液化天然氣項目工人罷工、巴以衝突以及紅海危機等地緣政治事件引發氣價波動加劇，但全球船運緊張的情況有所緩解，船運費率整體回落。美國運往亞洲和歐洲的年均船運費分別為2.6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和1.1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同比分別下跌27.9%和26.6%。

經濟復甦帶動天然氣產能增長 2040年以后產能將達峰

隨着全球經濟復甦步伐加快，工業、供熱以及亞洲新興市場等因素將推動LNG需求增長。儘管有些地區的天然氣需求已經觸頂，但全球天然氣需求預計將在2040年后達到峰值。展望未來，2040年后，全球LNG市場仍將持續增長，這主要得益於中國工業的脱碳進程和其他亞洲國家需求的增強。全球LNG需求的增長預計將與新增供應基本保持同步，新的LNG供應將在2025年后陸續進入市場。

2023年，全球天然氣產量排名前10位的國家依次是美國、俄羅斯、伊朗、中國、加拿大、卡塔爾、澳大利亞、挪威、沙特阿拉伯和阿爾及利亞。中國的天然氣產量達到2324億立方米，位居世界第四。

美國LNG出口變化重塑全球天然氣市場

2023年以來，世界經濟復甦腳步仍然緩慢，國際地緣政治形勢動盪，全球能源供需格局進一步調整與重塑，能源價格整體回落但波動此起彼伏，能源綠色低碳轉型機遇和挑戰並存。相對於國際石油市場，天然氣市場價格相對較低，尤其是美國亨利樞紐天然氣價格偏低於世界其他區域市場。美國「頁岩氣革命」直接導致其天然氣產量大幅提升。美國天然氣的增產將會對全球市場產生怎樣的影響，美國政府就LNG出口從政策端將有哪些變化，以及美國LNG出口對全球天然氣市場的影響如何，值得關注。

美國LNG出口湧入全球天然氣市場

美國是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費國，擁有全球最開放和最成熟的天然氣市場。同時，美國還具備全球規模最大的天然氣管輸系統。經過近百年的發展，美國天然氣工業已經形成了四大市場主體：生產商、管道運輸商、分銷商以及終端用户。這一體系從氣田勘探與開發，到天然氣儲運基礎設施建設與運營，以及下游天然氣分銷和終端用户開發，構成了一條完整的上、中、下游產業鏈。

自頁岩氣革命啟動以來，美國天然氣產量一直保持穩定增長。美國的3個主要油氣區——阿巴拉契亞、二疊紀盆地和海恩斯維爾佔全國天然氣總產量的近60%。頁岩氣革命使美國成為天然氣淨出口國及全球最大的LNG出口國。自2016年底開始出口LNG后，到2023年，美國成為全球LNG出口的頭號大國，當年出口量達到8450萬噸。這一轉變改變了全球油氣資源的競爭格局，給全球天然氣市場引入了亨利樞紐計價模式，同時增加了消費國的選擇，降低了亞太地區的天然氣進口成本。

根據美國能源信息署的數據，2023年美國天然氣產量達到1.07萬億立方米，創下歷史紀錄。同時，美國也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消費國，2023年消費量達到9200億立方米，幾乎佔全球天然氣消費總量的四分之一。

美國的天然氣產量和出口量近年持續增加。在滿足國內巨大需求的同時，美國也向國際市場提供越來越多的LNG資源，促進了國際天然氣市場的穩定。美國能源信息署預測，到2024年，美國天然氣產量將達到1043.7億立方英尺/日，2025年將達到1064.6億立方英尺/日。

近年來，隨着天然氣產量大增，美國LNG產業快速發展。亨利樞紐天然氣價格長期處於低位。隨着全球減碳力度的加大，天然氣需求強勁增長。俄烏衝突后，歐洲大幅減少進口俄羅斯天然氣，美國的LNG順勢進入歐洲市場，進一步刺激了美國LNG出口設施的投資，並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空間。

2023年，美國LNG出口量平均為119億立方英尺/日，同比增長12%，主要流向為歐洲。展望未來，隨着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新項目陸續投產，北美地區的LNG出口能力將會在2027年實現翻番，總生產能力將達到約1.8億噸。目前，還有2.9億噸的新LNG項目正在籌劃中。然而，美國能源部在今年4月否決了一些LNG項目的出口許可延期申請。2024年初，拜登政府暫停了新的LNG項目出口許可的審批，直接導致多個LNG項目的最終投資決策被無限期延迟。

美國LNG出口增長將改變全球天然氣市場遊戲規則

數據顯示，在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內，美國的LNG生產能力和出口數量將繼續保持穩定增長態勢。在LNG出口領域，美國作為市場的「后起之秀」，爲了搶佔更多市場份額，在短期、中期和長期的LNG購銷合同條款上展現出極大的靈活性，以適應各類買家的需求，從而改變了全球LNG市場的遊戲規則。

在去年簽署的美國LNG長期協議中，太平洋市場和大西洋市場的份額基本平均分配。近年來簽署的美國LNG長期協議大多采用離岸價合同。只要符合美國能源部的出口許可要求，目的地靈活性條款基本可以允許LNG運抵全球任何地方。

隨着大量美國LNG湧入國際市場，全球LNG市場可能面臨供應過剩的風險。伍德麥肯茲預測，LNG船運市場已經面臨供應過剩的局面。過去幾年國際天然氣價格飆升，導致LNG上游液化廠進入新一輪投資周期，目前約有1.5億噸/年的產能正在建設中。預計到2030年，全球LNG供應量將達到6.2億噸/年。

摩根士丹利近日預測，全球天然氣價格在經歷多年高價后，將迎來創紀錄的供應擴張浪潮。隨着大量供應進入市場，預計2025—2026年的天然氣期貨價格將面臨超過30%的下行風險。雖然2024年剩余時間內LNG價格風險較為平衡，但到2025年中期，新增產能將重新錨定全球天然氣市場在供應的邊際成本上。預計2025年JKM價格將降至每百萬英熱單位8美元左右，比期貨價格低26%，而2026年將降至6.50美元，比期貨價格低38%。隨着LNG市場轉向供應過剩，歐盟的天然氣價格也將隨之下降。

與此同時，隨着天然氣價格下降，需求也會增加。全球LNG需求已經開始響應近年來價格回落的趨勢。隨着新的供給進入市場和價格逐步正常化，預期消費增長將進一步加速。未來幾年，全球LNG進口量平均預期將增長2%，主要由歐洲、東南亞、印度和中國市場驅動。

重點關注

中國公司近年簽署美國LNG長協情況

近年來，美國的LNG產業發展迅猛，為中國提供了一個新的天然氣進口來源。長期以來，美國亨利樞紐的天然氣價格低於其他同期同類價格，使得中國買家能夠以更具價格競爭力的條件採購天然氣資源。

近5年以來，中國企業共簽署了2600萬噸/年的美國LNG長期供應合同，其中絕大多數採用了離岸價（FOB）模式。這種模式為中國買家提供了極大的貨物目的地靈活性，同時也為LNG運輸和貿易業務帶來了巨大商機。簽署合同的中國買家包括中國石油、中國石化、中國海油以及省級能源企業和部分民營城市燃氣企業。

具體來説，從2018年到2022年，中國石油簽署了480萬噸/年的美國LNG供應協議，中國海油200萬噸/年，中國石化400萬噸/年，中化集團180萬噸/年，新奧集團560萬噸/年，以及中國燃氣370萬噸/年等。

據統計，目前多達70%的長期供應合同項目已經開始履行，或處於建設階段，或已宣佈最終投資決定。這些項目的推進進一步加強了中國在全球LNG市場的採購能力和靈活性。

美國LNG出口利好中國天然氣市場

鑑於中國「富煤、缺油、少氣」的化石能源資源特點，早在20世紀90年代，中國就提出了充分利用「兩個資源」和「兩個市場」的戰略，即國內外兩種資源和國內外兩個市場。到2023年，中國的天然氣對外依存度已達到42.3%。在這種背景下，大量引進價格較低的美國天然氣資源對中國國產氣形成了必要的補充。美國LNG進入全球出口市場，對於全球天然氣市場的供需平衡和價格穩定將產生積極作用。

以2023年為例，全球天然氣市場經歷了極端的波動。1月，歐洲TTF天然氣價格為6.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亞洲JKM天然氣價格為8.5美元/百萬英熱單位，而美國亨利樞紐的天然氣價格則低至2.7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到5月，歐洲TTF天然氣價格飆升至15.4美元/百萬英熱單位，亞洲JKM天然氣價格升至16.4美元/百萬英熱單位，美國亨利樞紐的價格也上漲至3.4美元/百萬英熱單位，創下歷史紀錄。然而，到9月，歐洲TTF天然氣價格又回落至9.8美元/百萬英熱單位，亞洲JKM天然氣價格降至10.2美元/百萬英熱單位，美國亨利樞紐價格再次回落至2.8美元/百萬英熱單位。

這一系列天然氣價格大起大落背后有多重原因。首先，后疫情時代的經濟復甦刺激了天然氣需求，推高了價格。其次，北半球極寒天氣增加了供暖需求，進一步抬高價格。另外，俄烏衝突等地緣政治事件導致天然氣供應中斷，影響了市場穩定。最后，全球能源轉型與碳減排的大趨勢下，天然氣作為一種相對清潔的能源，在替代煤炭和石油等傳統能源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也使得天然氣價格波動更加劇烈。

美國LNG出口政策存在一定變數

LNG是美國向中國出口的重要能源產品。自2018年起，兩國在LNG貿易方面簽署了一系列中長期合同。在當時，這些合同的價格合理，因為全球天然氣市場正處於低迷階段。然而，到2023年上半年，全球天然氣市場發生了深刻變化，天然氣供不應求、價格飛漲。

展望未來，中國買家應當充分認清形勢。預計從2025年開始，全球LNG市場將逐漸轉變為買方市場。因此，中國應利用美國天然氣產能增長和價格下跌的機會，適時簽署合適的長期LNG購銷協議，以確保本國的天然氣資源池及時充足，做到「心中有糧，不慌不忙」，有效應對天然氣保供的政治任務。

然而，美國的LNG出口政策充滿變數和不確定性。2024年1月，拜登政府宣佈暫停審批新的LNG設施與出口項目，同時下令調查LNG出口對美國能源成本、能源安全和環境的影響。此舉立即引發了業內，尤其是歐洲和亞洲市場的恐慌和高度關注。儘管目前全球LNG價格有所回落，投資進入新一輪上升期，但整體而言，全球LNG資源仍相對緊張，市場的不確定性更為敏感。美國限制其LNG出口，必將對全球天然氣市場產生重大負面影響。

目前來看，這一限制措施對全球LNG市場供應的暫時影響有限。但是，長遠來看，這可能導致未來全球市場部分短缺、價格波動加劇以及美國市場份額的下降。對中國而言，美國新政在短期內影響不明顯，這歸功於中國的能源進口多元化戰略。然而，從長遠來看，對中國市場的影響是不可避免的。至於這一影響究竟有多大，限制令何時解除，各方將如何應對等問題，全球市場都在密切關注。

本文作者系新加坡金鷹集團中國公司副總裁、資深能源戰略專家，本文表述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