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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9 14:24
走進XREAL位於北京的辦公室,就能看到數個超級英雄手辦擺在最醒目的位置,包括鋼鐵俠、雷神之錘、滅霸手套等等。這些都是徐馳個人的藏品。
一種個人英雄主義貫穿了徐馳的創業史,並在他最新發布的產品中得到了集中體現。
12月5日,XREAL發佈了AR眼鏡新品,並將其命名為XREAL One,這是全球首款支持原生3DoF的消費級AR眼鏡。在近年來少有技術變革的AR行業里,這是個大新聞。
2017年,徐馳離開Magic Leap,回國創立了XREAL(原Nreal),研發、製造消費級AR眼鏡。截至目前,XREAL累計融資超3億美元,投資方包括阿里巴巴、快手、蔚來資本、愛奇藝、紅杉、Gentle Monster等,據行業分析機構評估,XREAL在完成最新一輪6000萬美元戰略融資后,估值已超過10億美元。
但故事的B面卻沒有這麼順風順水,XR行業在2015年肇興,卻一直沒有迎來大規模爆發,這個賽道屍山血海,即使行業龍頭如蘋果,也在推出Vision Pro后的短短16個月宣佈停產。
對於很多領域的創業公司而言,自研芯片、自建工廠都是一種過於重的戰略了,但對於尚處於上半場、供應鏈不夠完整的AR公司而言,只要還想突破用户體驗,這件事就不得不做。
「你有沒有發現,我並不單純享受創業的成功,換句話説,我不是那種只在乎結果、無論做什麼只要成功就行的人。我無法隨意今天換個方向,明天再換條賽道;我更想要的是,在AR的真正成果。」訪談的間隙,徐馳突然這樣總結自己。
而這次自研芯片的發佈,對徐馳乃至整個AR行業都像一次Benchmark。
徐馳
「WAVES」是暗涌的一個新欄目。在這里,我們將為你呈現新一代創業者、投資人的故事和精神。
創業公司的重策略
以往,AR眼鏡被人詬病的點集中在技術層面,比如延迟過高,或者屏幕抖動得過於劇烈等等。在徐馳看來,這些都是X1芯片將要解決的問題。
徐馳告訴「暗涌Waves」:得益於他們用時近三年研發的X1空間計算芯片,XREAL One可以把延迟壓縮到3毫秒,相比之下,蘋果的Vision Pro是12毫秒。並且,得益於X1芯片,終於可以實現原生3DoF空間錨定,即屏幕是釘在用户面前的,而不會隨人移動。
3毫秒的延迟對遊戲玩家而言是極大的福音,而空間錨定則致力於讓更多用户可以把AR眼鏡作為生產力工具,一個穩定的拓展屏。
自研芯片的難度無須多言,更何況是在AR這一「地獄級別難的賽道」中。但XREAL似乎從第一天開始就決定給自己「上難度」,成立的第三年,徐馳在無錫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顯示供應鏈,也是世界上第一條全自動AR光學產線。
作為一家創業公司,到底為什麼要選擇如此重的策略?
大概做硬件的人都會有相同的sense,三年前,徐馳第一次見到李斌,對方試用過眼鏡后的結論就是「你要做芯片」。此時徐馳正準備用剛融來的錢投入到芯片開發中去。
徐馳告訴「暗涌Waves」:XREAL One這一代 60%的零部件都是由自己定製的,這在創業公司中並不多見,因為通常只有一個行業的Alpha會這樣做,大部分創業公司會選擇採購供應鏈,但這樣的后果就是,供應鏈的天花板就是你的天花板。
「這就像蘋果和其他手機廠商的區別,只有蘋果的芯片、顯示屏幕、鏈路都是自己訂製的,這就是Alpha和跟隨者的本質區別,而用户體驗完全是由行業Alpha定義的。」
以上是偏理想主義的説法,事情的B面則在於AR行業里的巨頭環伺,Meta、蘋果是激進的,Google、字節以及其他國內巨頭也在虎視眈眈,而對於擠在其中的創業公司而言,跑贏供應鏈可能是唯一的壁壘。因為如果到了供應鏈發展完備的時刻,華為、小米等公司就可以輕易進入這個賽道,拿走最好的管線,小公司便不會有生存空間。
創業之初,徐馳曾預估AR行業會在2020-2021年迎來爆發,現在看來,這明顯過於理想化了。
在行業內沉浮更久后,徐馳得出的結論是,目前XR仍處於上半場。如果用智能手機的發展類比,2012年是中場分水嶺,此前大家比拼的是硬件技術,此后大家比拼的消費、營銷能力。
因此,儘管時間是創業公司的敵人,但徐馳依舊將資金更多投入到回報周期更長、資產更重的技術開發方向。
「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如果寫我的事,大概就是講一個理想主義者怎麼在現實世界里掙扎。」在訪談的最后,徐馳自己做了個總結。
徐馳自覺人生前20年順風順水,因為他聰明,又努力,想要什麼東西幾乎都可以拿到手,他一路考上浙大竺可楨學院,赴美明尼蘇達大學攻讀博士。
「后來我進入到人生中的低谷時刻,比如突然失去很多,這讓我發現很多事情不以你個人的成敗、地位為轉移。」
生活如此,工作、事業也如此。在入職英偉達的第一天,徐馳躊躇滿志地想將自己讀書時期的CPU、GPU理論知識應用到未來英偉達的架構中。
同樣是這一天,他的學姐給了他這樣的建議:刷題,去谷歌或Facebook,因為很多事情和你的能力無關,去軟件行業要比你留在芯片行業一年多賺十幾萬美金。
在英偉達的日子里讓徐馳感到失望,因為所有他博士期間研究的,自認為有價值的東西,早已在英偉達被驗證過了,作為工程師,事實上能參與的改變非常有限。
直到徐馳去面試了Magic Leap。那是一家非常神祕的公司,面試之前就要籤保密協議,面試了五輪都還在公司前臺,員工名牌上寫着的是科學家、藝術家或者魔術師,「但能看到每個人眼里都有一團火」。
眾人眼里的火讓徐馳想到自己人生里的「iPhone時刻」。徐馳第一次看到喬布斯的iPhone發佈會,是在直播后的第二天,仍未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年代里,人們還需要把發佈會視頻下載下來觀看,但這並不妨礙他震驚於iPhone的技術、體驗創新。徐馳的第二個決定性時刻則發生在Magic Leap,當他試用過其AR原型機產品時,便堅定相信這是代替手機的下一個終端。
2017年,徐馳辭職回國,創立XREAL。當時國內正處於XR行業的巔峰,此后很多年都未重現過這樣的火熱。
值得一提的是Magic Leap的結局。今年7月,Magic Leap大裁員,並宣佈停止自主研發頭顯,為這個「明星公司墮落成AR騙子」的故事畫上句號。
徐馳后來在clubhouse上參與過一場關於「Magic Leap為何失敗」的辯論,大家眾説紛紜,比如太急功近利,或者能做從0到1卻做不到從1到N。
「但你要問我,一定是怪CEO,所有公司做錯了都可以怪CEO。」徐馳説。
徐馳是個兼具CTO功能的CEO,並且在他看來,目前所有做顛覆式產品創新的公司,一號位必須懂技術邊界,這就是當年喬布斯,以及如今馬斯克成功的原因所在。與之相對的是蘋果Vision Pro的失敗,「如果喬布斯還活着,絕對不會這個有10個sensor的東西問世。」
一個經典超級英雄的故事里大概要具備這幾個要素:天賦,遭遇低谷,不折不撓地站起來,最后打倒反派。」
徐馳熱愛這樣的故事,一部分是因為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至少在故事的前半部分。
It takes time
「給你講個故事。」徐馳説。
「有一羣人在分享自己是如何從一樓上升到五樓的,有人説,是因為自己不停地在電梯里做俯卧撐;也有人説,是因為自己在電梯里保持不動。但我們都知道電梯的上升其實跟他們毫無關係。」
不幸的地方在於,AR行業從未真正擠進過那部電梯里,但幸運之處也在於此,因為這部電梯正在變慢,擠進去將變得非常困難,甚至有人要被甩出來,如何適應時代速率的轉變成為一代人的課題,而XREAL以及它所處的AR行業早就習慣了步行爬樓梯的痛苦。
「XREAL第一天開始的策略就是先跟手機做互補,再慢慢説替代,所以第一代產品是輕量化分體。XREAL做錯過很多事,但這是我們做對的關鍵一步。」徐馳告訴「暗涌Waves」:「我創業以來有個體會。如果你需要每一步都做對才能創業成功,那你肯定選錯賽道和時間了。」
但讓徐馳苦悶的是,往往投資人比他更看重時間,他最常聽到投資人的問題是:「這個行業哪一年能爆發?」彷彿晚一年爆發,資金就應該晚一年入場。
此時徐馳往往會反問:「當年微軟投資OpenAI的時候他們問這個問題了嗎?因為如果ChatGPT這件事如此重要,那麼早一年還是晚一年真的重要嗎?」
在徐馳看來,AR是同等重要的事情,就像凱文·凱利預測的那樣,未來將人手一臺AR。他甚至化用柏拉圖的洞穴理論:我們目前使用的設備都是2D平面的,這就像一生都在面壁的人,回頭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真實世界是三維的。「把信息世界壓縮在一個小盒子里,這件事是不合理的,我覺得交互的升維、顯示的升維、計算的升維是必然的。」徐馳説。
在訪談的過程中,徐馳多次提到「it takes time」,但這並不僅限於評價他自己的事業,而適用於更加廣泛的語境與羣體。
徐馳回憶起自己回國的節點,中國正經歷着移動互聯網的黃金十年,Copy to China的模式大獲成功,對於在其中摘得過果實的創投人而言,這在很長時間延續成爲了一種路徑依賴。但遺憾的是,這種依賴正在失效。
徐馳也遇到過很多曾獲得巨大成功的人,但彼此辯論到最后,卻發現對方最引以為傲的成功歸根結底憑藉的是運氣。運氣固然是實力的一部分,但不能一直用運氣的邏輯走進十字路口。
今年是XREAL成立的第七年,許多創業之初曾被投資人拿來比較的公司都慢慢消失不見,就像一輛行進的公交車,有人上上下下,也有人一路從起點奔向終點,徐馳想知道終點的樣子,但他也清楚明白這不以自己的成敗、地位為轉移。正如這次X1空間芯片的發佈,誰都無法過年后再回望,這到底會是一次顛覆式的變革,還是AR這條深不見底航道中的一朵水花。
但這對徐馳而言或許終會變得不那麼重要,「我現在就希望走到終點的那一刻,看到這是個很大的賽道。如果不大,我也認了,那我們就享受過程好了。」徐馳説。